绘图:
懒兔子1、
右边牙龈处又长瘘管了,这龌蹉的脓疱我很熟悉也很讨厌。吃了一些消炎药,我还抱着它能自己消散的幻想,没曾想两周了不但没消,还越长越大,半边脸都肿了起来。我下决心准备去把它给拔了,一了百了。
说起来我已经拔了两颗牙,一颗是十年前陪朋友去拔牙,她说智牙与最后的大牙间老是积残渣,趁年轻拔了好,我跟着去看看,结果医生二话不说就给我拔了一颗智牙,并叮嘱我上下牙一定要成对拔,不然不能咬合会长长和引起松动,可是我拔了一颗就吓得不敢拔第二颗。另一颗是左边第五颗牙,经过三年多的根管治疗不幸磕碎不得不在去年拔了。
惨烈的牙疼已伴随我多年。小时候左边第五颗牙就经常发炎疼痛难忍,时不时的就冒个脓疱出来,那时不懂那是根尖出问题而生的瘘管,只当普通发炎吃点消炎药了事。记得曾经疼得难忍父亲也带我去镇上看过医生,他是父亲的朋友,一个摘帽右派,镇上唯一的医生,他也没说个所以然,依然是给我开了点消炎药了事。年少无知的我看不惯那瘘管还徒手把它扯掉过,看着扯掉后流血不止的伤口竟有种莫名的畅快之感,终于让疱平了。
三十多年来我那病牙就那么不断发炎,不断疼痛,着凉了它发炎,上火了它发炎,冬天洗个头没马上吹干它发炎,天气一冷没穿袜子它也发炎,并且一发炎腮腺就跟着肿,跟着隐隐作痛。而我就不断吃药、消肿、再发炎、再吃药,周而复始。
三年前两边牙都开始剧烈疼痛,痛到无法进食,不得不去看牙科。拍了牙片后,医生告诉我左右第五颗牙都是根尖发育畸形,幼年时期早治疗就好了,现在只能拔了。发炎的牙不能拔,医生给我清理了牙齿打了消炎针,又开了几盒消炎药,并嘱咐我炎症消了去拔牙。
可是照时下的形势,中国人是个男的就肾亏,是个女的就妇科病,是个老人就缺钙,是个小孩就要补脑,我怀疑医生就像怀疑发廊里的Kevin老师一样,不知道他是为了刺激消费还是真的为我着想。炎症一消我又不想拔了,既然不痛了,我还拔它干什么?拔了还得补,补上的牙哪有自己的牙好?
事与愿违,没消停几天又发炎了,换了几家牙科都叫我拔牙。为了保住我那坏牙,我费尽心思托关系找到广州最好的中山大学光华医学院老年科专家,终于肯给我做根管治疗。三年多不断往复的根管治疗依然没能挽救我的牙。不得不从愿意陪伴牙的痛苦走完一生的保守者,转变为拔除痛苦根源的革命者。
2、
这次医院算是故地重游,第一颗牙就是在这里拔的。老朋友、老地方、老流程,医生也没变,连窗外的绿树和阳光都跟十年前一样。不用护士指引,我就主动躺到了牙椅上,眼镜摘了,嘴巴张开,等着医生给我打麻药。
而且机智如我,早上就约了朋友去东西巷把一切想吃的都吃了一遍,什么金不换的酸啦、明桂的米粉啦、还有湖南臭豆腐啦、烤生蚝啦等等,桂林豆花甜的咸的一样一份,这样才能安心拔牙,不感冤屈。
操作台上的盘子里,钳子、镊子、锥子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器械一字排开,整整齐齐,闪闪发光,医生一扒拉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声,竟有几分悦耳。
我闭上眼睛,感觉嘴里被蜂子蛰了两下一样,不一会就感觉嘴巴肿起来,木木的,想象自己像梁朝伟一样嘟着个香肠嘴,不禁想笑。毕竟是拔过两颗牙的人,我镇定得很,而且刚才护士还在跟别的患者说都是几分钟的事。
我傻乎乎地张着嘴,任医生叮叮铛铛换着工具撬我的牙床。口水和血积满了一嘴,不懂为什么这次护士不用吸管给我吸着,想吐动不了,想吞又腥臭难忍。时间变得极其漫长无聊。
医生突然吸了口气,说“你这个牙麻烦了,都碎了,不知道里边的碎块清干净没有,骨头也坏死部分了。”
医生撬得很费劲的样子,不断换工具,不断“啧啧啧”地叹息。
“你这是在我们院做的根管治疗吗?为什么这样的牙还治疗?早就该拔了!现在可麻烦了!”我胆怯地嘟哝一句广州做的,没敢说是光华做的。
医生说着又吩咐我把嘴张大点,让护士去柜子里找别的一个什么工具来。我左脸肌肉实在是又酸又软,忍不住要闭嘴,医生就不断让我嘴张大点。只好含混不清地让他找东西给我撑嘴,所幸他听懂了,立刻叫护士拿一个开口器来,接着把我的嘴掰开塞了进去,我感觉嘴都被掰裂了,但撑上后脸马上就不酸软了,松了一口气。
医生就那样不断地刮呀刮,像在刮煲仔饭锅底的锅巴。我听到不断有碎东西刮出来倒在盘子里,医生跟护士说了好几次:“我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。”又吩咐护士去拿吸管,护士拿来了吸管却并没有吸我嘴里的口水,对着我那坏牙的地方一阵猛吸,钻心的疼痛立刻传遍我的全身,感觉我整个身体和意识都只剩下这颗牙了。
又捣鼓了很久,医生让我坐起来,漱一下口。我以为结束了,一阵欢欣,谁知他按着我说休息一下,然后就出去了。等了一阵,一个年长的医生和他一起进来了,我只听清了一句“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东西。”看着医生凝重的表情,我害怕起来。
新来的医生是专家曹主任,果然不一般,我一躺下就对着我的牙一顿猛刮,钻心的刺痛让我忍不住眼泪也流出来了,于是他又给了我一针麻药,很生气地说“这谁做的治疗?!这么不负责!这牙明明是发育畸形还治疗什么?!”
“不是我们院做的~~~”刚才的医生和护士怯怯地说。
我一颗悔恨的心啊,恨不得有一瓶后悔药让我一口干了。
虽然加了麻药,还是痛得忍不住要闷声叫出来,护士及时握住我的手,不断安抚我,我口不能言,眼泪不止。
最后终于清理干净了,看着盘子里那些和着血的碎块,我竟然觉得有几分不舍,陪伴了我三十多年的病牙就这么把它抛弃了,不知道它是不是也眷恋过我的牙床。
出来天已黄昏,夕阳的微光把街道罩上一层金黄,榕湖的水泛着金黄的波光,漂亮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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